第4章
沙发是米白色的,又长又宽,拐弯处的那块堆着条毛茸茸的毯子。 有毯子的那块沙发布料要较旁边的更皱一些,略微凹陷,一看就是习惯在那窝着睡觉。 贺远川在沙发边坐下,伸手摸了摸毯子。 薄得很,这个天盖着睡多少有点凉了。 客厅收拾得很干净,阳台那边堆了数个粉色的铁笼子,顶上挂了几件衣服。 笼子里面倒是没看见有猫猫狗狗,空空的,贴着墙边摆了几个食碗。 大概是平时宠物店若是有需要,程澈会把动物接回家暂养。 地板是浅色木质的,中间放了张矮茶几,头顶是盏米白色的灯,灯光柔和,没有电视,只有张幕布。 程澈又出来了,抱着一套睡衣,递给他:“卫生间有新牙刷新毛巾,你自己拿。” 这会雨又大了些,透过窗听得见。 贺远川没接,客厅很安静,只能听得到雨声和呼吸声。 他抬头看面前拿着衣服的男人,柔和的光被程澈遮去了些,从贺远川的角度看,男人的轮廓落在阴影下,显得很柔和,正垂眸望着他。 程澈把衣服往前递:“醒醒。” 贺远川醒不了,一直昂着头,借着醉意,贪心又缓慢地将这张脸细细地一寸寸描摹。 这次不再是梦了吧?胃那里隐隐地疼,他喝不得酒,但还是喝了。 如果不是怕被赶出去,他一定得伸手去触碰试试看,看看会不会和梦里一样,在下一秒变成一团灰蒙蒙的混沌。 摸不着,触不得。 光再次落下来,男人偏过了身子,贺远川闭上眼。 程澈弯腰把衣服放在他旁边的沙发上,指了指次卧:“你睡那间。” 贺远川歪头盯着地板,机会难得,他决定势必将恬不知耻发挥到底。 “我怕黑。” “有夜灯。”被拒绝。 “我怕冷。” “有空调。”再次被拒绝。 “不能一起睡吗?”贺远川图穷匕见:“我俩高中是同桌,就算你失忆了,我觉得还是能一起睡的。” “是。”程澈说:“我就是失忆了,也还得收留一位喝醉了的多年没见的,每天定点定时来店里找茬的——老同桌,我这是什么命?” 最后贺远川还是被发配到了次卧,说是收留,就真的只是被收留了一晚上而已。 程澈的衣服上闻着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气,应该是洗衣液的气味。洗澡时贺远川偷偷看了眼洗漱池。 牙刷杯子都是一份,很好。 他从柜子里挑了支同款黑色的牙刷,用完后很心机地摆到洗漱台那只蓝色的旁边。 牙刷放在程澈拿过来给他用的小纸杯里,杯子上还印着“飞屋之家”的爪印logo,底下写着地址和联系电话。 贺远川摆弄了半天,很满意地拿手机拍了张照片。 这晚凌晨两三点贺远川都没怎么睡着。 首先是胃疼,酒精烧得他想吐,其次他虽是没醉,但几杯酒下肚,人总归不太舒服,太阳穴发胀。 程澈这没有胃药,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,额角冒层薄汗,一直到天际泛白才昏昏沉沉睡去。 他做了个梦,梦里的他应该是还在上学,穿着身红白相间的丑校服,趴在桌子上睡觉。 一扭头,旁边还趴着个男孩,正对着他,闭着眼,看着似乎是在熟睡中。 贺远川努力去看那张脸,从前梦中怎么看也看不清的脸,这次终于能够看清了。 趴着的是二十七岁的程澈,那双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桃花眼褪去了青涩,眉峰利落,看着已是个成熟的大人了。 第二天醒来时,已是日上三竿,阳光顺着窗帘的边缝照进了家里。 贺远川睁开疲惫的眼,盯着天花板,陌生的灯罩与边角线让他陷入了短暂的迷茫。 很快他就想起自己昨晚是在程澈家睡的。 肚子上那热乎乎的,有点沉。有什么东西压着他。 他伸手摸向肚子,从被子下掏出一个热乎乎的东西。 是个裹着层小被子的热水袋。 贺远川就这样举着热水袋看了很久,以至于头一偏,才看见身边还歪着睡了个人。 梦里的那张脸此刻闭着眼正对着他,睡着了。长睫盖住眼睛,额边的碎发垂落。 程澈本来脸就小小的一张,此时眉头舒展,看着乖得很。 贺远川怔怔地看,无意识地伸出手,去轻轻触碰了下男人的眉尾。 那道眉渐渐掀起波澜,随后那双桃花眸子半睁开来看向他,带着倦意与一闪而过又雁过留痕的温柔。 像一汪泉。 贺远川喉头轻不可察地动了下,他轻声喊:“程澈?” “嗯。”程澈的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哑,思维明显还未归位,看着他问:“怎么了?” 没什么,只是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再贪心一点。 贺远川不敢闭上眼,怕此情此景只是一场他做了多年的梦,昨晚是,现在也是。 他盯着那汪泉水,怔怔凑上前,歪头用唇触碰到了那片柔软。 像一片云朵。 云朵没躲。 原来程澈已经不再抽烟了。 - 从那天之后,贺远川没再时不时往“飞屋之家”跑,毕竟是多年没再见面,先是借着醉意让人家收留自己,结果第二天又把人家给亲了,实在是耍流氓行为。